我的家在太原河西,由于土地下湿盐碱,不适宜谷子生长,因而儿时喝顿小米稀粥,吃顿小米干粥是很奢侈的事。记忆中,上世纪五、六十年代,家乡的庄户人早晚两顿大都喝的是糁糁饭。
糁糁,在我们这儿叫“湿湿”(shishi)。是玉米粒经炒制后碾开的碎末。玉米粒炒制,乡里人叫“炒糁糁”,一般都在晚饭后的空隙进行。母亲在洗碗的同时,便将炒糁糁的铁锅坐到火上。待铁锅烧红后,在锅中放一层干净的细沙,用一束茭箭箭(即最顶端的那节细而长的高粱杆)来回拨拉,使沙子均匀升温。到灼热时,放入玉米粒,继续搅动,炒到玉米尚未爆裂,焦黄半熟而泛出阵阵香气时,用铜笊篱将其捞出。筛净沙子,倒入笸箩或簸箕中,接着再炒第二炮。儿时的我们,一见到母亲炒糁糁,便缠着要吃玉茭花。母亲也总是在最后一炮时,捞得剩下一些,继续炒到玉米爆裂开花。在抓给我们玉茭花吃的同时,宣布“早生(明天)大早早些起来辣糁糁”。所谓“辣糁糁”,就是用碾子将炒好的玉米粒碾碎。糁糁炒好后,要尽快上碾子。否则,时间一长,玉米粒返潮就不好碾了。
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,村民吃面大都靠推碾子碾。村子里大街小巷隔一段就会有一个石碾子。我家老宅的大门外有一株老榆,树荫可遮半亩多地。老榆下,就有一面碾子。为了早起能第一个碾上糁糁,母亲会让我们晚上拿把笤帚,放到门口的碾子上。村民们约定成俗,放笤帚意即有人将碾子占住了,别人便不会来争抢。在枯燥的推着碾杆,围着碾盘转圈的活计中,还数辣糁糁我们乐意干。玉米经火上炒过后,极易碾碎,而糁糁不需过箩,只要碾碎成米状细小颗粒即可。一簸箕玉米、最多半个时辰即可碾完。
农闲季节,庄户人早晚就靠糁糁饭充饥。最多在糁糁饭中捏几个玉米面煮疙瘩。农忙季节,则要蒸些玉米面窝头或腾些玉米面拔烂烂作添糒(与稀饭搭配的主食)。夏秋季节,糁糁饭中会熬煮一些南瓜或白萝卜,那糁糁饭就更香更甜。然而,使糁糁饭越吃越香,百吃不厌的原因,还在于喝糁糁饭时就得一种咸菜,那就是蔓箐疙瘩老咸菜。蔓箐作为一种蔬菜,现在市场上还能偶尔见到,买得人并不多。但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,我们这儿家家户户,几乎在田边地头都要种一些蔓菁。收获后,削去毛根叶蒂,洗净用盐腌起来作咸菜。腌菜缸中,上面要交叉放一些茭箭箭,再用干净的石块压住。这样一直腌制到第二年清明节前(民间传说过了清明,煮下的咸菜有脚汗味)。捞出晒到半干后,用砂锅(不能用铁锅,否则易铁逸使咸菜发黑,味不正)来煮,煮时在锅内铺一层茭只头(即脱粒后的高粱穗),这样煮好的蔓菁咸菜颜色红黑,肉筋筋十分有咬头,咸咸的十分可口。蔓菁咸菜煮好后仍要晒至半干,然后放到瓷罐中存储起来。从冬吃到春,从春吃到夏,从夏吃到秋,从秋吃到冬,直到下一批咸菜接上。
█ 在老家,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咸菜缸
儿时的农村,没有电,那时的学校,也没有作业。放学后,我总是和伙伴们在大街小巷疯跑疯耍到天黑,然后高唱着“各家回各家,早生再耍吧”的曲儿回到家中。母亲早已作好饭等着,就着煤油灯,盛上一碗热腾腾、香喷喷的糁糁饭,切上一碟蔓箐疙瘩老咸菜,拌上少许红辣椒,我们往往狼吞虎咽,吃得满头大汗 ……那情景,至今回想起来,仍口角生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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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风物 | 家乡的煮疙瘩,粗粮年代蕴藏在生活深处的一丝安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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