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雄悲歌:重庆领队何永杰,用他的生命揭开中国旅游的一页残酷史 | TBO评论

作者：TBO彭涵

统筹：谢晓青 杨凡 刘俊

编辑：纪华锋

重庆领队何永杰的死，也许会像一道骇人而难以愈合的伤口，永远停留在中国旅游业与消费者的心上。

这是一幕彻底的悲剧：12月21日下午，重庆旅行团领队何永杰在泰国芭提雅象园，为救游客被园区内失控的大象踩死；22日下午，何永杰妻子、父母等8名亲属，抵达事发地并与警方进行交涉，包括国家旅游局在内的多个机构，对此事表示严重关切。

，却在以另一种诡异的节奏持续发酵着。到底是不是中国游客、乃至是何永杰带团的游客挑衅大象，引发了这一悲剧，陷入了“罗生门”似的僵局中——换句话说，什么导致了何永杰的丧生还未有定论，但每个旁观者却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争执，中国游客是不是素质低下？游客向旅行社索赔是不是趁火打劫？何永杰是不是“见义勇为”？这一系列问题，无疑揭示了中国旅游业和消费者之间，由来已久的某种紧张关系。

正是这种互不信任、甚至是相互厌恶，让何永杰的死成为这个行业难以磨灭的悲哀一幕。

网络上流传着一段视频，是何永杰妻子疑似和当天事发旅游团成员对话的片段。在视频中，何永杰妻子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：在何永杰救人的过程当中，泰国的象园有没有工作人员出来阻止大象，或者是营救他？

她得到了这一个答案：至少有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，没有人来帮助躺在地上、濒临死亡的何永杰。

何永杰妻子相关视频截图

这个让人寒心的描述意味着什么？也许只有泰国警方才能给出结论。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，何永杰妻子明显更关心泰国象园应负的责任——或许她认为，这就是导致何永杰死去的最关键因素。与此同时，大众和媒体的关注点却在另一边：到底是谁扯了大象的尾巴。

遇难者家属和大众的追问点，居然不在一处。这种残酷的黑色幽默，到底是怎么发生的？

据第一眼-重庆广电的报道，“目击者表示，事情的起因是两位游客不听导游和领队何永杰的提醒，擅自去找大象合影。象园内的象夫发现后，第一时间将游客赶出了现场。无奈两位游客心有不甘，再一次跑进去拉、摸大象尾巴两次，导致大象被激怒，紧追他们不舍。”

这条新闻的发布时间为12月22日早上8点53分，或许是目前可知的最早的新闻报道。此后，，害死了何永杰”。而且从新闻的描述来看，这些游客应该就是何永杰带的团队中的成员。

滔天声浪开始沸腾，一时间对该团游客的指责层出不穷。尤其是四川旅游从业者，多以感同身受的态度怒指“没规矩的游客害死了领队”。之前九寨地震后，也曾有消息传出部分游客“忘恩负义”，向刚把自己带出灾区的旅游业者寻求赔偿——而这次何永杰事件中，很多业者的愤怒呈几何级暴涨，明显也带有九寨事件的影子。

但之后随着媒体的大量跟进，更多的事实被还原——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在于，或许并非何永杰团队中的成员，惹下了这一祸端。

据新华国际消息，泰国警方表示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实，大象是因为被中国游客拉扯尾巴而发怒，具体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；而网传目击证人“田茂西”手写的证词也表明，何永杰确实是为了营救团队里的成员而丧生，但并未指出团队成员有激怒大象的行为。

田茂西证词：十二月十二日曼谷时间十七点左右，我们七八个队员站在停车场内和领队何永杰聊天，突然有两个游客（不是我们国家/团队的）骑的大象发疯，冲下斜坡，头一甩，撞向旁边，然后冲下来撞倒我们队队友赖天丽，对站在旅游大巴旁的赖天丽发起连续攻击。何永杰见状，马上冲过去拖住赖天丽，把她拖到安全地方。大象失去攻击目标便转而攻击何永杰，用鼻子将何永杰卷起往汽车上撞很多次，一下甩到地上，何永杰起身逃命，大象又追上何踩踏，最终导致何永杰遇难。当时大象训导师还坐在大象身上的。

大象是自己失控还是被激怒、激怒者到底是谁，现在还处于未知状态：也许只有借助泰国象园的监控设备，以及相关游客的证词（何永杰家属称，事发时肇事大象背上的座椅内有两名中国游客），才能最终揭示真相——但何永杰负责的旅游团成员，。

这是他们应得的吗？此前何永杰妻子和旅游团沟通的视频中，这些成员并未表露出抵触，而是应何永杰妻子“如实回答”的要求，进行了一番描述。，这些本来对何永杰报以同情、愧疚的团队游成员，因愤怒而不再配合何永杰家属的取证工作，甚至出现了过激情绪，那么这一切该由谁来负责？

这是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。但它，或许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发生着。

 24日，一则名为《救人领队尸骨未寒，团队游客已开始追讨索赔...敢问你们人性在哪里》的文章，在微信朋友圈开始持续发酵。文中提到，，向旅行社对耽误的行程讨个说法；游客要求赔偿因领队离世而未走完的行程，不赔偿不会过，不相信大陆处理事情的能力，被救出院的一个人，也要求赔偿医药费。”

由此，新一轮的观点对垒开始爆发：，但也有观点表示消费者的诉求是合理的，只是时机不太合适——比如中青在线就此发表了评论。

大象营、游客以及旅行团之间实际上存在一个默契的信任关系，就是游客对于大象营存在高度的安全信任关系，同时对旅行团存在安全保障信任，而旅行团也对游客有安全保障的义务。只要游客没有明显过错行为，发生这种损害后，旅行团和大象营都应该承担赔偿的责任。

为什么旅游团成员们，挑了这个时刻向旅行社讨要赔偿？或许是因为“不相信大陆处理事情的能力”，，或许就是所谓的“喜欢闹事”，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，，一样可悲。

一直以来，关于中国旅游公司与消费者两者的负面新闻，都处于持续发酵的状态：比如，中国游客“广为人知”的没素质、爱闹事，类似在广场喷泉里洗脚的报道比比皆是；另一方面，导游强制购物、打人、辱骂游客的消息也层出不穷。似乎，中国的旅游公司、业者和游客都在以一种病态的方式存在着。

，更是将这种丑陋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面前：青红皂白未分之日，团队游客已经挨了一顿喷；英雄尸骨未寒之时，游客已经想着要赶紧讨要赔偿。天平的双方都对另一边的群体失去了基本信任，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加以揣测，这到底是谁的责任？

或许，这和旅游行业自身的发展阶段有关系。

TBO（旅游商业观察）曾就此做过分析：时至今日，传统旅游产业链似乎确实已经到了“山穷水尽”的地步，“地接找组团社要账”的戏码层出不穷，旅行社资金链断裂的恶性事件也时有发生——产业链上曾经亲密合作的公司，为了自己的利润空间，逐渐进入互相伤害的节奏，产品同质化与价格战，成为业者头顶日益浓郁的阴云。

在这种背景下，旅游一线从业人员和游客之间，陷入越来越深的“互相憎恶”几成事实：一方面，是“操着卖白粉的心，挣着卖白菜的钱”，再有情怀的服务者，也难免被焦虑压抑的情绪所淹没；另一方面，是游客看到了越来越低的旅游产品价格，享受着越来越不走心的服务——当这两者形成恶性循环之时，互不信任就是种必然的结局。

而何永杰事件，只不过是揭开了这种互不信任“最后的面纱”，让全世界都看见了丑陋的真相。

讽刺的是，面对失控的大象奋不顾身、一心救出自己团里游客的何永杰，其实应该是让旅游业者和消费者恢复信任的英雄：毕竟，他也是背负绩效压力的旅游业者中的一员，他也是个有家有口爱说爱笑的年轻人，但他最终在那生死攸关的一瞬间，本能地选择了善良和勇敢，为自己团里的老阿姨争取了生还的可能。

何永杰妻子最先追问的，，却为了谁动了大象的尾巴吵个头破血流、互相谩骂，这真是那个热情的年轻人希望看到的吗？

我们希望泰国警方和象园，最终拿出可以服人的证据，来告诉我们到底谁该为何永杰的死负责；我们希望事发时在大象背上、最接近第一现场的两位游客勇敢地站出来作证，来告诉我们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我们更希望中国旅游从业者和游客之间，有朝一日能够相互信任，将那一次消费看作是人生中难得的美好经历，并因此建立真正的友谊。

我们希望如此，正如我们希望明天会更好。

【作者系网易新闻·网易号“各有态度”签约作者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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